身如玉“柳”澄江绿,“诒”心传承暨阳风


前言

芳林新叶交相映


随着明清两代以来温病学派的兴起,外感热病的研究打破了以《伤寒论》一统天下的局面,并逐步地形成以中医学发展的主流。但是伤寒学派的发展并没有停滞,尊儒重经的中医学者仍然众多,温病学说的发展更促进了学术间的争鸣。由于温病学派是在《黄帝内经》与《伤寒论》理论基础上发展起来的,所以伤寒学家不可能舍弃温病学说而不顾。至近代,西洋医学的传入使中医传统地位渐趋式微。中华民国以来,取缔中医的呼声甚嚣尘上,“废止中医派”批判中医理论,矛头首先集中于《黄帝内经》,其次集中于《伤寒论》。受“废止国医论”的影响,中华民国时期江阴温病学说独树一帜,晚清名医柳宝诒奠定了江阴中医在温病学术界的地位和影响,为江阴中医温病学说的发展指出了方向。他在前人论治温病的经验中,阐述了伏气温病和新感温病的临床证候与传变规律的不同,独创助阴托邪,透邪外出之法。而对兼夹痰湿实的病证主张温通上下、逐层清泄、因势利导,重六经辨证而不泥其法,遣方用药,补叶氏治温病之不及处。其所编《柳选四家医案》及后来整理刊行的《温热逢源》、《柳宝诒医话医案》等书,为当代中医界重视。其所创柳致和堂丸散育丹,闻名海内外。

民国时期江阴温病名家是在学术争论和临床实践中发扬光大起来的。因研究时各自观点不同,所采用的方法也不同,各自的实践体会不同,而导致见解的差异,由此产生学术争论。相互启迪与补充,促进了学术的发展,涌现了很多中医巨擘,代表了一个时代的特色。按照我邑黄煌先生1991年出版的《中医临床传统流派》对外感热病的流派划分,江阴名医名家在温病的学说上可以分为以薛文元等师承柳宝诒的“伏气温病派”和以章巨膺为代表的“经典伤寒派”,两者或有交叉,但各具特色。而两位兼为柳宝诒再传弟子。

柳宝诒重视传承教育,弟子达百余人,其学术影响深远,传人卓有成就者颇多,为近代澄锡等地一大中医流派。据传,柳氏招收学生重视文化,多为秀才出身,对学生唯恐提携不及,常在晚间把学生招至医室,为他们讲解医理,并要求学生也珍惜“三余”,精研医道。其中如常熟金兰升(号石如)、昆山吴晋丰、南沙魏用宾、杨舍郭吉庆、后王定怀、云亭王克仁、华士承宝庭、柳颂如、周庄赵静宜、城区沙蔼士、邓佩春、王宝如,尤以占文桥邓养初以治伤寒症著称,俱为医学名家。因柳宝诒的学生薛文元, 再传弟子章巨膺及同乡晚一辈的曹家达等俱悬壶上海,柳氏学术思想在近代上海中医界具有重要影响,传承至今已有六代。第三代的夏子谦、章巨膺、叶秉仁、陈家栋;第四代薛明章等等,皆是省内乃全国的名老中医。第五代省名中医袁士良等俱受柳氏医学思想的影响。袁士良创“清化法”。后学六代的花海兵师承袁士良,临床实践“清化法”,多有心得。整理出版了《清化发微——袁士良学术和临证经验集》,将其学术思想和临床经验进行了系统整理和深入挖掘。在《江阴老中医医案选编》有部分篇章是先师邓养初先生的医案,在首篇“春温”病篇中,描述:“春令阳升,伏温内动……,久蕴之痰浊,……, 诊得左脉弦数不畅,右脉则弦滑数大,舌赤苔黄微浊而边质已光,火升面红,是皆阴津暗耗,痰火尤甚。拟清金制木,润导腑结,俾得大便通行,火降痰消,诸恙乃平”。方选“鲜南沙参、生首乌、川贝、郁金、菊花、知母、活水芦根、连翘、川楝肉、瓜蒌仁、枳实、炒竹茹、枇杷叶”,方中川贝、竹茹清热化痰,郁金活血行气,瓜蒌仁宽胸开结化痰润肠,枳实行气化痰除痞,枇杷叶清肺化痰,川楝肉可除湿热、清肝火,诸药均是“清化”之源,袁师常用此类药物清化痰湿,调和气血。另邓养初先生在“痰饮”病篇中,描述“痰饮阻遏,厥阴气火内逆,……,即气促而咳嗽,时作嗳气。……,诊脉沉弦滑实,痰火明征。化痰火,降逆气,乃其治法”。方选“旋复花、制半夏、前胡、广郁金、炙桑皮、生蛤壳、姜竹茹、代赭石、苏子、广陈皮、川楝肉、雪羹汤”。案中半夏燥湿化痰,前胡、苏子降气化痰,郁金活血行气,竹茹清热化痰,陈皮理气化痰,川楝肉可除湿热,诸药均可展现“清化”之意。原案按语有“由于痰久伏,亦能化热,不宜拘于‘病痰饮者,当以温药和之’之说”。袁士良在“清化”法临床运用诊病中,认为现代病多蕴痰而化热,多用黄连温胆汤做“清化”之基本方,方中黄连、竹茹均可清热化痰,其意亦来源于此。下面我们讲述柳氏温病学派的传承脉络,让大家对其传承与学术思想有进一步的了解




伏温学说的集大成者——柳宝诒

柳宝诒(1842—1901)字谷孙,号冠群,又号惜余主人。江苏江阴周庄人,为晚清著名医家、杰出的温病学家、伏温学说的集大成者。

柳氏幼年习儒,清同治四年(1865)考中第一名秀才。光绪十一年(1885)以优贡入京,任正红旗官学教习,兼行医于京。士大夫以病求治,辄着手成春,声名渐显。后弃官归里,精研医道,数年间名声大振,著书授徒,名振江浙。柳宝诒奉行古人三余读书之说(《三国志·魏志·王肃传》裴松之注引《魏略》:“冬者岁之余,夜者日之余,阴雨者时之余。”劝勉学者利用“三余”之时刻苦勤学),珍惜每一寸光阴,白天为人诊病,晚上研读医书,并把书室题名为“惜 余小舍”,以鞭策、勉励自己。柳氏医德高尚,对患者,无论贫富贵贱,一视同仁。他诊病从不开价,只在医馆门口放置一小木桶,病人随意将诊金投入木桶即可,柳氏也从不过问,一心专注于为人诊病。如有病人因故无法亲来看病,可通过书信详述病情,柳宝诒根据病情认真研究后,再拟定处方回函。

柳氏勤求古训,善于总结前人经验,学术上多能独抒己见,极少人云亦云。选辑评点名家医案,扬长避短,卓有新意。其为人和厚,医德高尚,学养宏富,医术超卓,诊务繁忙,开设药店,严控质量。珍惜余阴,著书立说。重视理论与实践结合,且多创见。勤于临床和著述总结,自成流派。

一、独特的学术思想和学术体系

柳氏毕生致力于伏气发温的研究,柳氏对于伏温发病机理和辨证,探微索隐,剖析详明;在治疗中,果断地运用扶正托补之法,特别是从益肾着手,首创助阴托邪法,激发人体正气以抗邪。“仲景既立助阳托邪之法,以治伤寒;从对面推想,岂不可助阴托邪之法,以治温病乎?”见解独特,超越前人窠臼,在中医发展史中有其地位,为清末光绪年间杰出的温病学家、伏温学说创始人。伏气温病是指感受外邪后,蕴伏于里,或因平素内热,复为新邪诱发的温病。大多初起即以里热为主,与通常的温病初起有表证者相异,与逆传心包者亦不同。 柳氏的研究揭示了某些特殊温病病型的发病规律和治疗经验, 丰富了温病学说的内涵。柳氏治疗伏气温病有如下特点:(1)认为“伤寒伤人之阳,温病烁人之阴,而其正虚邪袭则一也。”故认为伏气温病虽传变路径不一,仍可循六经论治。(2)首创助阴托邪法治疗温病阴虚邪恋者。(3)指出“昏沉”一症在温病中非大实即大虚。 纯属实热者往往每得大解而即觉清醒,非纯虚者可比。

柳宝诒医术高超,光绪(1875~1908)中期,江苏学政龙湛霖母病,请柳诊视。城乡相距18公里,连发快马催促。他从使者口中得知并非重症,未曾即去,政误以为他身价隆重,不轻外出,竟出动船只30余艘,以资护行。当时倾动乡里,观者如堵。常熟翁同禾母病,曾派专人到周庄延请柳氏诊治。翁母病愈后,特亲笔书写对联一副相赠;另书二幅,分赠随诊门徒。长江水师提督衙门某将军(姓名无从查考),经柳宝贻治愈疾病后,特赠“妙手回春”匾额一方,以示谢忱。柳氏系统提出了伏气温病的发病观、病理观、辨证法和治疗法,以泄熱透邪、养阴补托为两大法。临证不囿于一家之说,而将诸家之论融会贯通,独树一帜,形成温热学派中的一个重要分支,另辟新境,体现了其独特的学术思想和学术体系。

二、重视辨证施治

柳宝诒为人治病,重在辨证施治。他认为首要在于诊断正确,对症下药,选药要精,制药要严,才能提高疗效。为此,于清·光绪十六年(1890),在周庄镇东街开设“柳致和堂”药店,亲自监制,务必精益求精。柳宝诒因恐乡间药物不备 或炮制草率,不仅要求店员、药工严格按照中药炮制法规制药,还常亲自监制,并将各种方药的修制、配合、治病之理一一详释,汇编成《柳致和堂丸散膏丹释义》,供顾客按类查检,随证购用。此书由晚清文学家俞樾题签,以木刻版印行。柳氏提出许多创新性的炮制方法,使药物通过不同的炮制方法,改变药性、药用以提高疗效。他的医学思想对整个清末民初的中医界产生了深远影响。柳在亲撰《致和堂跋》中云:“万物所藉以生养者,太和元气也天时人事,或失其和则病矣。医药者将以调和其不和者,俾得致其和也。导其和唯药之功,违其和即药之过。然则选药之精,制药之宜,所以呈致和之功能者,将于是乎在,而谓可鲁莽从事哉?“故店号取名致和”。清·光绪二十年(1894),在江阴城中大街(今市政府对面)开设柳致和堂分店,由其亲家翁章嘉云主持其事,营业颇盛。柳致和堂炮制的茄皮酒、玫瑰酒于1915年获巴拿马万国博览会银奖。

三、晚年潜心著书

柳宝诒原为儒家,能文善诗,长于书法,字体挺拔秀美,又擅长书法,行书草书,苍劲挺拔。行书学文徵明、董其昌;草书与当时书法家苏嘏(亦纯)齐名。开出的医方,虽寸笺片纸,常为书法爱好者珍藏。柳宝诒晚年,集中精力于著作,总结自己的经验和研究所得,成书多种。如《惜余小舍医学丛书》计12种,刊刻印行,现存者有:《温热逢源》、《柳宝诒医案》及《柳选四家医案》(四家者即:长洲尤在径所著《静香楼医案》常熟曹仁伯所著《继志堂医案》无锡王旭高所著《环溪草堂医案》胥江张仲华所著《爱庐医案》)另有抄本《临证治验案》《惜余医案》《仁术志》等有不明的有《评选环溪草堂医案》、《素问说意》、《惜余医话》等,均为抄本。而《温热逢源》之姐妹作《疟疾逢源》之手稿,抗战时,失于战乱。此外还著有《梓贤医案》《清芬医案》和《鸿雪医案》等,历经变乱均已散失。1965年由上海张耀卿据《临证治验录》、《惜余医话》、《仁术志》3个抄本整理成《柳宝诒医案》,由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出版。2005年、2018年,在江阴举办了柳宝诒学术研讨,就柳宝诒的学术思想,用药特点,百年老药店致和堂文化等进行了研讨;其学术思想是近现代温病学说发展主流的体现。

国医大师夏桂成对其赞誉:“柳先生不仅名重故里,对温病亦颇有研究和创新,提出了‘少阴伏温’学说,我们认为这一学说,是继叶天士‘营卫气血’,薛生白的温热说,吴鞠通的上、中、下三焦及王孟英的温热杂病学说之后的又一创举,是又一位温病大家。......已作为名家医案,流芳于世,给人以启迪”。柳氏自幼博览群书,文化功底深厚,温病学中叶(桂)、吴(瑭)学说大行,医咸宗之,唯柳氏别具识见,独树一帜,见解深刻。



桃李满天下,声誉耀九州


邓养初

邓养初一名养秋,字孟高,(生卒年月不详),世居江阴县占文桥(现沙洲县南沙乡),秉承其父子英先生家学,后复得名师柳宝诒、章竹虚二位先生的熏陶,柳宝诒嫡传大弟子。所学中医之业更厚醇,以擅治伤寒、温病著誉,声名远播澄锡常诸邑。当时求治者众多,门庭若市。邓养初先生论病处方,思路深细,药不虚设,写病案时,词藻华丽,谓一时高手。著有《临证心悟录》、《邓氏医案》等。邓氏深研《柳选四家医案》,学问渊博,经验宏深,识见高超,其《增评柳选四家医案》之眉批堪与柳案。。邓养初先生论治,用相对论谈医理,示人以读书当举一反三,至今日仍有指导意义。

邓养初先生毕生好学,诊病之余,深研《柳选四家医案》,心有所得则作眉批,南京中医学院许履和先生谓:“邓氏学问渊博,经验宏深,其眉批匠心独运,识见高超,堪与柳按媲美。”(见《增评柳选四家医案》江苏科技出版社1983年版)实为允当之评价。

先生弟子有夏子谦、任丹廷,黄载熙等,子达儒继其业。现存有《邓氏医案》两卷。



王克仁

王克仁,云亭松桥人,是柳宝诒的“关山门”弟子。相传王投师柳宝诒门下时,柳当面考问王克仁的文学素养和书法的功底,觉得王学中医还不合格。柳认为学中医必须具备较深的古文基础,方能读医家经典《内经素》及《灵枢经》,否则对医学著作难以消化吸收,所以提议王回家再读三年书。王克仁虽有偏强品性,但还是遵从师命攻读了三年,然后再投柳氏门下为“关山门”弟子。王在柳宝诒严格指导下,终于深得柳氏精髓,学成回家悬壶开业,赢得病家赞许,誉为“王一帖”。



金兰升

金兰升(1865~1938)字清桂,号石如,晚号冬青老人,今妙桥乡金村人。柳宝诒嫡传弟子。系诗书旧族。他聪颖豪爽,能诗文,擅工书法、金石,尤擅绘事。光绪二十二年至二十六年(1896~1900年),受业于江阴周庄内科名医柳宝诒(冠群)先生门下,学成后始业于金村镇。

一、继承柳氏,屡起沉疴

金兰升初习举子业,其才不为八股时文所囿,诗文有奇气,风流自赏,与邑中黄谦斋、季今啬、徐印士、王少仑等十三人为莫逆交,有十三浪子之称。年二十三,以“医可活人”,欲投江阴柳宝诒之门,柳以年老辞。某日侍柳于江阴城外茶肆,金投诗一首置案头。诗曰:“郭外闲游眺,春风乐送迎。得时花作态。在野草无名。旧事空惆怅,新诗写性情。欲消尘俗虑,柳下独听莺。”柳阅诗击桌曰:“奇才也”,乃列门下。经刻苦钻研,上窥《内经》、《难经》、《伤寒》、《金匮》医典精要,下究历代医家学说,声名籍甚,卓然成家。擅长伤寒、温病、内科杂病等。且胆识过人,认为“温病下不厌早”,每用“承气汤”攻邪,治愈很多危重病人。当时常熟南乡,病多臌胀,北乡病多黄疸。金兰升经悉心研究,创制多种丸散,治钩虫、贫血为“铁霜丸”,治臌胀为“运脾丸”,治黄疸为“参珠犀珀散”,治胃病有“如意丸”等等,均著疗效。后迁常熟城内中巷行医,与名医王宗锡、章成器齐名,人称“三鼎甲”。

二、重医德,豪侠尚义

金兰升秉性豪爽而任侠,贫病不受酬报,南乡北乡,病家尤众。南乡卑湿之区;病多臌胀,而北乡农村,以黄病为多,皆悉心研究其原因,处方往往佐以丸药,极有成效,求诊者恒满载而去,其贫苦者,则非但免去诊金,且助其药资,病家无不感激,数十年如一日。先生宅心仁慈,惜贫悯苦。数十年行医惜贫悯苦,遇穷苦病者送诊给药;遇远来求医者,则留饭,给盘缠。邻近农家邀请,常徒步以往,晚年一次外出行医,突然昏倒路旁,醒来继续前往,旁人劝他休息,他说:“无妨,病者在,不可使其久待”。

金兰升曾为两朝帝师翁同和、国民党将军张治忠治病。金氏自师从柳宝治后,常随师至因支持新政被贬回乡的常熟翁同相国处诊病。翁见其修养及文才出众,甚为器重《翁文恭公日记》中曾预言金氏日后必有声名。金氏满师后,翁相邀其定期至翁府保衣堂设诊,为翁府亲族治病诊脉。未几,金氏便婉言辞谢,原因是乡间众多病员常因此向隅,于心不安。于是翁府设诊遂停。金兰升也常到常熟行医,多次留住在城中翁氏旧居,留宿、同饭,翁同和有时与金兰升长谈到深夜,甚至有“金医久不来,意甚默默”的思念境地。翁同和早年就打量过金村,他写下诗“马队文人集,中行旧德多。客寻朱扈渡,我敬老乌窠。占毕家家墨,机丝处处梭。侧闻苦早潦,生计近如何”。在诗的旁注中,翁同和提到,“余束发,就知老乌窠里金家村”,与金兰升之交,使翁氏对金村有更深情感,在金村题写多首诗。可见翁同和与金兰升、金村关系非同寻常。为便利平民百姓配药疗疾,金氏特在自己药铺配制丸散青丹,对地方性疾及慢性常见多发病,诸如黄疸、胀、肝胃气痛等症,常于汤方中配用丸散,以增疗效其丸散青丹,组方严谨,炮制合度。

三、诗文有奇气,风流自赏

黄谦斋《追题十三浪子图》诗有“此老乌窠桂兰丛,刀圭起废关格通”之句,盖纪实也。先生诗文之外,书法诚悬,兼及篆隶,刻印以秦汉为宗,尤擅绘事山水、花鸟、走兽、人物,无不隽妙。五十岁后建旧草堂,曾自作一漆画猎犬,置之楼梯之侧,登其楼皆愕然,又手塑金村总管庙总管神象,亦绝妙,人皆叹服。相传光绪二十六年五月,翁同和首次从常熟乘航船(约一天时间),来到金村。翁同和与金兰升等文人墨客、品茗、饮酒、吟咏,感情日深,翁同和赠送金兰升红木匾额“妙手回春”,挂在书房“补缺山房”,后来金村失火,此匾化为灰烬,金兰升也以所刻铜印赠翁氏。光绪二十六年六月,翁同和赠金兰升小画册,光绪二十八,写扇面诗送金兰升。

四、著书立说,一脉相承

先生著有《历代名医录》一卷、《补缺山房医案》数十卷、《石龛医学丛俎》二卷、《金氏丸散验方》、续柳冠群《惜余医案》若干卷等。惜多散失,遗世不多。不可使久待”左右颇为感动,其忘我精神,实足以范后学。在旧社会中,确不可多得也。其及门弟子有孙敬思、张云迢、王寿人、蒋志伊、陈嘉栋等,皆为一方名医。

薛文元

薛文元(1867-1937),名蕃,江阴璜瑭镇人,师从邓养初。医名重于上海,是上海市国医公会和全国医药团体总联合会的发起创办人之—,沪埠名医丁甘仁、夏应堂等,无不以兄礼尊之。1931 年冬,上海中国医学院创办未久,濒临倒闭,薛文元受上海国医公会委派出任院长,挽狂澜于既倒,励精图治,使中国医学院出现空前的安定和兴旺,办学规模和社会地位、师资力量等都超过当时国内其它中医学校,因而被誉为“国医最高学府”。

1936年9月薛文元辞职后,郭柏良也是江阴籍名医, 时任副院长的郭柏良继任院长至1940年1月。郭柏良曾长期担任薛文元的副手,受薛文元影响颇深。在薛文元、郭柏良任院长期间,中国医学院培养的学生成为著名医家的有朱良春、 颜德馨、梁乃津、何志雄、陆芷青、董漱六、江育仁、程士德、蔡小荪、谷振声、庞泮池等。


夏子谦

夏子谦(1877—1947),为晚清秀才,世居江阴县云亭镇南街。年少时聪明好学,起初学习四书五经,经常到附近的定山顶峰庵中面壁读书,希望能取得功名。先生在考得秀才后,更是刻苦学习,夜读不辍,但是山风峭厉,时间长了,肺腑受伤,一遇到风寒就会诱发哮喘。当时的清政府已经腐败末落,先生也无意仕途,因此由儒转医,拜名医占文桥邓养初先生习医。

夏子谦精通文学医学,在地方享有盛名,生平致力于《伤寒》《金匮》的探索,而对《温病条辨》的钻研更有心得。1926年,年届50岁的他,在江阴城内三元坊悬壶济世。当时留有一副八字胡,戴了一顶西医帽,神态奕奕,既是学究,又是老中医,造诣很深,用药法宗李东垣,药用偏重辛凉,习惯用馆阁体正楷书写方案。每年夏季,城乡各地举办义务施诊,先生每次受聘都会按期应诊。临诊时,深思明辨,仔细周详,看病不分贫富贵贱,一视同仁,每天都要看几十号病人,不管多累,均能聚精会神,一丝不苟,看不出丝毫疲倦的样子。他曾担任江阴县中医协会理事,与马泽人、蒋镜寰先生等共同管理中医学会的日常事务。至1937年,日寇侵华,战火波及江阴。为避免日寇滋扰,他迁回云亭老家继续开业行医。在日寇铁蹄的蹂躏下,民生凋敝,生活穷苦,霍乱流行,他抢救病人于水深火热之中,用清凉排毒、调治肠胃的药物配伍施治,救活了不少病人,慕名前来者均得到了救治,由此,获得了群众的好评和医界的赞誉。

夏子谦一生授徒众多,有章巨膺、曹永康、焦少鸿、柳一新、柳汉民、夏敏求、程晋璞、杨士贤、王观泉、周学庠、沈永才、薛铭章、张本仁、徐济成、卞颂禧、夏纲等。他的儿子夏羲伍也跟随他学医,后来师从苏州妇科名中医王慎轩专攻妇科,并在家乡、无锡、上海等地悬壶开业。先生认为“熟读王叔和,不如临证多”,其悉心教学,传授心得经验,让学生抄方临证,做到读方与临证两不误,这种教学方法,在那时是比较进步的。除了学识,先生的民族气节也是值得学习的。当时百姓进城,要向城门口日寇行鞠躬礼,先生认为这是中国人莫大的耻辱,因此定下“出诊不进城”的规矩。8年中间,夏子谦出诊只到南外、东外。城内的病人虽然出的诊金比乡下高,但从没应诊进城。身居乱世,不为利诱,而以民族气节为重,真可谓一代楷模。夏子谦晚年擅长调治内伤杂病,以用瓜蒌薤白汤展化胸阳等方尤其在行,以利升降开阖,对痰阻气郁诸症均能应手取效。夏子谦曾经用乌梅丸合芍药甘草汤柔肝缓急,以治霍乱转筋,可谓师古而能化。纵观夏子谦先生的从医一生,处方平正稳妥,极为谨慎。现存有《实验临证医案》两卷,乃其门人整理编次。

夏子谦自第23世也就是夏子谦的祖父耿工从医开始,后来家族中从医的人相当多,如夏子谦的堂兄弟夏维祺、夏维源,另外他的儿子夏羲伍、侄子夏奕钧、夏渭英、夏奕开、夏奕逵等后人亦从医济世。至今,总计业医者有40余人了,真可谓名医辈出,誉满澄江。


陈嘉栋

陈嘉栋(1911-1987),江苏省名中医,江苏省中医学会理事,江阴市红十字长泾中心卫生院副主任中医师,师从金兰升。

一、师出名门

陈嘉栋出生在杨舍的一个商人家庭,家境较为富裕。他从小聪慧,考入梁丰中学读书。刚读完初一,其祖父就决定让他休学,认为“科举已废,读书已无出路,还不如学门手艺吧。”辍学以后,先请了一位秀才先生敖授古文,因为中医要有较好的国文基础。课本以《古文观止》为主,为期一年。陈嘉栋的第一位老师是北漍刘墅头的张宿辉。他是长泾的名医包昭世的关门徒弟,主治外科,声名远播,常熟有许多官宦人家,如有人家罹患疮疖,每远道延请,但仅学了一年多,张老先生就得病仙逝了。

第二位老师是常熟名医金兰升,在常熟学医期间,陈嘉栋的学业取得了很大的进步,但受环境的影响,不幸染上了毒瘾,吸毒使他的青年时代沉沦和痛苦,曾因强制戒烟,被当时的国民政府拘捕,入狱半年。出狱以后,妻离家破,只身流落到苏市桥。在苏市桥,他的医术逐渐被乡民认可,在那里定居开业,收徒授业,医名日盛。1945年戒除毒瘾,娶亲成家。1949年全国解放,陈嘉栋获得了新生。他对党拥护爱戴,1954年,带头组织苏市乡联合诊舍,并任主任。1956年接受国家调遣,进入全民医疗机构——长泾红十字会医院,一直工作至暮年。陈嘉栋能文能医,对文史哲医均有涉猎,文才秀气如其人,琴棋书画无所不能,谌称医界奇人。先生为医别树一帜,医德高尚,心胸坦荡,晚年自号陈“艾”,并谦称斗室称为“艾芦”。真是其毕生的写照。

二、医名鼎盛

陈嘉栋学术风格的形成,大体可分为两个阶段。

从开业到苏市桥行医期间。此时是学识的积累、成长期。当时,西医知识大量传入我国,医学科技日新月异,中医界也出现了汇通派。他一面行医,一面努力学习中西医知识,有时一边出诊,一边看书,在乡里传为美谈。他是较早学习西医知识的中医之一。为适应农村需要,他内外兼治,中医并用。解放前,在霍乱流行期间,为重症病人输液抢救,挽救了许多生命。由于疗效显著,很快在当地树立了威信。

附40年代初病案一则以证,由其学生张志龙抄录:朱某:风热夹痰上壅少阳、阳明,喉关红肿,下颌结核,亟为疏散。制天虫、大力子、荆防风、薄荷、银花、桔梗、连翘、天花粉、象贝、玄参、淡子芩、杏仁、马勃、生草、芦根。痊愈。

调任长泾红十字会医院后,重点发展内科,对农村常见病、多发病的中医治疗积累了丰富的经验。他与西医合作,开展了以中药为主。治疗急腹症:如急性阑尾炎,胆道蛔虫,胆囊炎的研究;1966年乙脑流行,以银翘青板汤为主,治愈了一百多例患儿,取得了很好的疗效;用土楝子治疗胆囊炎、胆结石;用“肝脾灵”治疗早期肝硬化、脾机能亢进;用黄芪建中汤治疗胃、十二指肠球部溃疡;用“天牙合剂”终止早期妊娠等。以上的研究工作都有一定的学术价值和社会效益。

陈嘉栋不但勤于学习,还善于取其精华,为我所用。如《续名医类案》中的“六神汤”,王洪旭《外科证治全生集》中的“黄疸立效方”,《衷中参西录》中的“升陷汤”,黄佰雄《医醇剩义》中的“豢龙汤”,国医大师朱良春所授的“蠲痹通络汤”,都是他临床中信手拈来、克病制胜的常用方。

三、治学严谨

陈嘉栋具有过硬的文学基础和学习能力,十分注重医学交流,跟上时代。学融中西每多巧思,临床擅长内、妇科杂病,单方、验方甚多。通过同中求异, 异中求同等寻找与具体方药的对应关系。并尊尚医德和心理治疗,推崇《金匮要略》、《本草纲目》、《柳选四家医案》和张锡纯先生的《医学衷中参西录》等等。撰有《眩晕十则》、《脾脏初探》、《我们对三焦的初步认识》(合作)、《胃下垂的辨证施治》、《读<金匮·妇人产后病脉证治>的体会》、《略论柳宝诒伏气温病的学术思想》等论文10余篇;医话医案数十篇。其中《眩晕十则》被日本神户中医研究会主编的《中医临床研究》杂志所刊载。曾参加江阴普及中医教材《中医学简编》和《老中医医案选编》的编写工作。临床谴方用药的个性特证鲜明,诊治经验丰富,疗效卓著。临证用方,胆大心细,常发前人之未发,补古人之未逮,致力于医学济世活人。如对《金匮要略》“心下坚,大如盘,边如旋杯”、“痞证”、“桂枝加桂汤”等的解读,独辟泾溪。

重视民间单方验方。他坚信理论源于实践,喜爱单方与民间方,平时收集的各种单方验方很多,喜欢用其中的配方,思路很活,用药十分灵巧,以“知常达变” 、“举一反三”、“触类旁通”形容一点也不过分。如“天花粉流产术”(获江苏省科技成果奖),“雪羹汤”治高血压高脂血症,“杜衡”治疗肾炎水肿等。指出了不少民间方目前已经获得科学实验支持,有其历史地位,许多民间的成熟经验自有其理,经过锤炼有其诸多指导意义和实用价值,不能轻言放弃。另一方面,对医话医案有分析同样入木三分,令人括目。

四、与时俱进

学风朴实无华、实事求是。他强调中医治病的优势和特色是中医诊断客观化的基础和前提,以实践来进行检验,用事实说话。主张中医应抛弃门户之见,力求与时代相适应。探索衷中参西,指出必须要找结合点,就是不能回避现实。重视借鉴现代科学技术的学习和运用。世界需要传统医学,自然药物在临床的作用和价值应当得到充分的支持和扩展。中医学现代化更需要严谨的态度和方法,运用科学的手段、引进现代科学的管理理论和方法,多视角地立体思维,使中医事业获得正常运行和健康发展。如对“三焦”、“ 三焦”辨证”的认识问题。

注重医患沟通。医者意也,乃是既往。他十分重视与社会各界、医务人员、以及病人的交流,使诊治过程势如进行,无所障碍。这与当代“良好的诊疗必须在良好的配合下才会有效”的理念完全吻合。他倡导的需要学习和融入科学精神的医患交流,不是故弄玄虚。

教书育人,医文并举,诲人不倦,先后培养了数十名中医栋梁。他生前身先垂范,留下遗愿,把遗体捐献给祖国的医学事业用于医学研究,充分表现了其作为一个名医鞠躬尽瘁、死而后已的高风亮节。最终,其遗体根据其生前遗愿被捐献给无锡卫生职工中等专业学校,其胸怀的坦荡和博大,难能可贵,令人肃然起敬,其为医之精神可见一斑。


“清化”立论创新篇,谱新章


薛铭章

薛铭章(1924-1997),江阴要塞名中医。出生于民国时期,年少时聪颖好学,父亲为当地私塾教师,受父亲影响,自幼饱读诗书,积累了深厚的文学素养。17岁时,薛铭章师从江阴云亭名医夏子谦先生,发奋学医,勤读医药经典,医学功力日进,打下了扎实的中医功底,后一路从联合诊所到乡镇卫生院,悬壶济世,医德淳厚,享誉一方。

薛铭章虽然出生于小康之家,从小生活优渥,但生活却相当节俭,吃饭、穿衣简单朴素,每日小饮几口酒也仅是几粒花生、几块豆干佐酒。先生出身于书香门第,长期受文学和医学的熏陶,谈吐优雅,穿衣朴素却不失整洁:每日洗头,梳一个整齐的大背头,皮鞋擦得锃亮,再加上先生常年坚持4、5点起来晨跑,身材相当壮实,所以先生每每出现在患者面前总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。

薛铭章擅长肝胆脾胃诸证,妇科疾病亦很精通,尤其在治疗肝病方面有自己的独到见解。先生认为在鼓胀的病变过程中,气滞、血瘀、水湿常相互影响,气滞则血瘀,血不利而为水,水阻则气滞,气血水结于腹中,水湿不化,郁久化热,而成湿热瘀毒之邪,日久则发为癥积,而成鼓胀。治疗上分三期进行治疗:早期治以清除蕴毒,清化湿热,理气疏瘀;中期着重化瘀和络;后期在清热解毒、柔肝健脾基础上加养阴利尿之品。先生在江阴乃至周边一带享有盛名,每日门诊看病的患者络绎不绝,但先生对待病人总是耐心细致,看病时对于服药的时间、方法,饮食忌宜总是交待详尽。

1968年至1973年期间,袁士良主任作为江阴首批乡村医生被安排在澄江镇花北村村卫生室,薛铭章老先生作为镇卫生院的“驻队医生”也被安排在此,袁士良主任有幸跟随老先生学习。在薛老先生的指导下袁士良主任苦读中医书籍,学着采集并应用当地的中草药,逐渐学会了先生的一些辩证思路及用药经验。在以后的学习及工作中,他效法薛铭章老先生健脾柔肝、除湿解毒、活络理气、养阴利尿等法,结合自己多年的临证经验,在治疗肝病方面,提出“清化”立论的学术思想。


袁士良

袁士良主任中医师,是全国首批基层名中医传承工作室指导老师,江苏省名中医,致力于基层中医药50余载,早年受江阴本地名中医薛铭章先生指导,薛铭章擅长肝病和杂病诊治,师从民国时期的夏子谦,夏子谦受教于清末民国早年的名医邓养初,邓先生为晚清柳宝诒高徒,尤其受其柳宝诒先生“伏气温病”学说影响,根据地方区域特点和疾病谱特点,其导致“脾胃内伤、百病由生”, 使得痰湿内生、气滞血瘀,“湿、痰、气、血(瘀滞)”即成为临证常见病理产物,而其又成为新的病理因素,使得疾病缠绵难愈,故袁士良主任常以“清化立论”实践于临床,临床治疗慢性肝炎、肝硬化、慢性胃炎、慢性肠炎、口腔溃疡、失眠、盗汗、代谢综合征等常见病及疑难杂症。创立“袁氏Ⅰ号方”、降脂合剂,活用温胆汤、三仁汤、香砂六君汤、资生汤、泻黄散等名方加减,取得较好临床疗效,故“清化”法的学术渊源与源流值得深入探讨。“清化论”是在以柳宝诒等先贤学术经验的基础上总结创新提出,并仍将不断加以完善。下面我们从“清化”的释义、渊源、立项依据了解其学术思想与传承。


一、勤求古训-“清化”之释义

“清化”是由“清”与“化”两部分相结合而成,二者含义不尽相同,合二为一乃成“清化”。 “清化”之“清”,《说文解字》“清, 朖也。微水之貌。从水青馨”是关于“清”最早的解释。清代段玉裁注:“朖者,明也。澄而后明,故云澄水之貌。引申之凡洁曰清;凡人洁之亦曰清。”“清”之本义与水相关,即为水澄澈,着眼的是主体人对水的透明度、纯净度的理解。“水之性,不杂则清,莫动则平”(《庄子·刻意》)。

故“清”是一种状态,没有杂物,与“浊”相对,清平、不乱之意,《孟子·万章下》:“以待天下之清也”。也可引申为身体的状态,即“纯净、清肃”之意,是人体本原的、无病的、最佳的状态,故《素问·生气通天论》:“苍天之气,清净则志意治,顺之则阳气固”。《素问·四气调神大论》:“天气,清净光明者也,藏德不止,故不下也”;“秋三月,此谓容平,……,使肺气清,此秋气之应,养收之道也”。《灵枢·五色》:“明堂润泽以清”。

“清”也可以引申为人的精神状态,道家之始为“清”, “清”的源起与“道”“气”相关,“道”“气”是贯注于内在生命的, “清”的生命状态是纯粹素朴的,“抱其太清之本”(刘安《淮南子·精神训》),得“太清”之本,复归“清”“静”之本性,则无论外界如何变幻,心能持定,无有损伤。 “道人当自重精神,清静为本”(《老子·想尔注》)。“道气归根,愈当清净”,只有“入清静,合自然, 可久也”,“不合清静,不可久也”。

“清”又是一种方法,治法。清解透泄热邪,即清法。《灵枢·经筋》:“伤于热则纵挺不收,治在行水清阴气”;《素问·五常政大论》:“治温以清” ;《素问·至真要大论》:“厥阴之胜,治以甘清”;《素问·风论》:“疠者,有荣气热耐,其气不清,故使鼻柱坏而色败,皮肤疡溃。”

“清化”之“化”, 《说文解字》中说,“化,教行也。” 《说文段注》 (浙江古籍 1999) 解释为“匕,变也。凡变匕当作匕。教化当作化。今变匕字尽作化。化行而匕废矣”。 “化”在现代汉语中多作词的后缀字,表示转变为某种性质或状态。《荀子·正名》曰:“状态而实无别而为异者谓之化”。 《礼记·乐记》:“乐者,天地之和也,……和,故百物皆化。”郑玄注:“化,犹生也。”因此,“化”是一种向新的状态改变。

故“化”乃核心,是有目标和针对性的,意为性质或形态改变,“清化”一词组合即可代表向“清”的状态改变之意。“化”也代表人体本身的自然的自我康复的功能。 《素问·五常攻大论》:“歧伯曰:昭乎哉,圣人之问也!化不可代,时不可违。”所谓“化”,王冰、张介宾均认为指“造化”,即自然界创造、化育万物的机制,又称为生化、气化,在这里具体是指人体生命活动的自然规律。故“清化”一词亦可以说是结合人体与天地自然的状态,“因时”、“因地”、“因人”制定合适的治疗方案,要善于“因势利导”, 祛除体内“湿、痰、气、瘀”等病邪,使疾病早日趋于康复。

二、探源溯流-“清化”之渊源

“清化”法多用于“痰、湿、气、血(瘀)”相关或相兼疾病。《内经》中虽然没有直接提到“清化”一词,但其基本思想来源于《素问·至真要大论篇》:“湿淫于内,治以苦热,佐以酸淡,以苦燥之,以淡渗之”,“诸湿肿满,皆属于脾”。脾喜燥恶湿,故湿邪侵袭人体从口入,脾先得之,治之以苦以燥湿,现代疾病多由“脾胃内伤”, 使得痰湿内生、气滞血瘀,故脾湿治之以苦燥。湿性趋下,故湿邪侵袭人体,因势利导,可从下以淡渗,以利湿邪祛除。

仲景《伤寒杂病论》对湿邪所致的黄疸的证治,虽未提及“清化”,但观其制方用药,不难发现其中已蕴含了清化的治疗思路。张仲景《金匮要略》用茵陈五苓散治疗黄疸,认为“脾色必黄”、“黄家所得,从湿得之”、“诸病黄家,但利其小便”,明确提出黄疸病位在脾,主要病机为脾虚湿困,清化健脾、通利小便为黄疸之通治法则。其麻黄加术汤、麻杏苡甘汤、麻黄连翘赤小豆汤等“辛开苦降”法结合清化、淡渗之法,驱邪外出,均有“清化”之意以治。

杨士瀛《仁斋直指方·中湿论》中云:“惟湿之入人,……受湿最多,况夫湿能伤脾,脾土一亏,百病根源发轫于此矣。”提出湿邪困脾和脾气虚弱为各种疾病的基本病机所在。在临证中,杨氏主张:“治湿之法,通利小便为上,益脾顺气次之,半夏、茯苓、苍术、白术、官桂、干姜皆要药耳。”以通利小便为先,使湿有出路,复兼以健脾、理气之法。

李东垣在《脾胃论·脾胃盛衰论》云:“百病皆由脾胃衰而生也”,治疗上擅从脾胃内伤的角度进行辨证论治,对内湿致病颇为重视,创立“升阳除湿法”,主要针对脾胃虚衰、脾阳不升,湿浊内生的病证,具体运用时每与益气健脾药物同用。

清代温病学家叶天士著有《温热论》:“再论气病有不传血分,而邪留三焦,亦如伤寒中少阳病也。彼则和解表里之半,此则分消上下之势。随证变法,如近时杏、朴、苓等类,或如温胆汤之走泄。”提出外感湿热,邪留三焦气分之证的治法可窥视“清化”法的运用。《温热论》一书总体治疗上,强调要分解湿热,而突出"以湿为本治"的原则,倡导祛湿当治从三焦,分消上下,尤其重视淡渗利小便以除湿;同时告戒治湿还须重佐理气,气畅湿易散。

叶氏之后,吴鞠通《温病条辨》创立三仁汤治疗治疗湿温初起,邪在气分,湿重于热证,方中杏仁宣利上焦肺气,气行则湿化;白蔻仁芳香化湿,行气宽中,畅中焦之脾气;薏苡仁甘淡性寒,渗湿利水而健脾,使湿热从下焦而去,滑石、通草、竹叶甘寒淡渗,半夏、厚朴行气化湿,散结除满。可以说与温胆汤并列是“清化”法之鼻祖方剂。

袁士良主任提出 “清化”法在临床运用,不离其先师清末江阴籍名医柳宝诒先生“伏气温病”学说影响。柳宝诒先生是晚清著名温病学家,著有《柳宝诒医案》、《温热逢源》等书,柳氏认为不论新感伏气,邪居何地,始终掌握病因病机和症候表现为其首要。治疗时需注意两个方面:一面可因势利导,争取邪气或从外解,或从中焦清泄;另一方面则强调保津液护气阴为第一要着。总结出“清、养、透、疏”诸法并用的特点,常用清化疏邪之法,佐以理气活血药物治疗温病。柳氏治疗湿热温病用黄芩汤加减清泄里热、燥湿化痰,喜用黄连、黄芩、半夏、干姜等辛开苦降、苦泄湿热,栀子、连翘清热化湿,合用枳实、郁金、瓜蒌皮仁、橘红、薏苡仁理气活血化痰利湿,擅用豆卷透泄湿热,托湿外达,藿香、佩兰等芳香化湿。在治疗湿温病中,湿重于热证,用宣通三焦法(杏仁、瓜蒌皮开宣肺气,川朴、蔻仁宣畅中焦,滑石通草渗利下焦),二便畅行,使湿热积滞均有出路。热重于湿证,清化芳香疏泄(藿梗、川朴调畅中焦气机,黄芩、山栀清热,滑石、通草利水渗湿、豆卷宣透湿热),使湿化热清。柳氏治疗伏气温病的暑温病采用透达与疏化相合,使得暑湿之邪从肺胃三焦得以清化。喜用槟榔、厚朴透达暑湿,杏仁、苏叶疏表散邪,栀子豉汤疏化上焦暑湿,半夏泻心汤、小陷胸汤辛开苦降、疏浊清化以除中焦暑湿伏邪。

三、“清化”法之立论依据

袁士良主任认为,根据地方区域特点和疾病谱特点,“湿、痰、气、血(瘀滞)”为临证常见病理产物,彼之不去,病焉有向愈之理?袁师常谓,“清化”之“清”,不是等同于我们认为的清热寒凉,“清”乃方法,清平、不乱之意,在临证则指轻清去实,务必和缓,力求平衡,不仅体现在临证用药的轻、清、效、廉,还要在饮食调养、养生方法中实践贯彻; “化”乃核心,是有目标和针对性的,意为性质或形态改变。

他以“清化”论治疾病,注重整体观,强调因时因地因人而宜,常谓,“生病起于过用”、“两虚相得,乃客其形”。在病因方面推崇陈无择的“三因论”,认为在辨病求因时,三因学说可帮助我们至繁就简,易抓住疾病的本质。

“生病起于过用”,《素问·经脉别论》:“故饮食饱甚,汗出于胃;惊而夺精,汗出于心;持重远行,汗出于肾;疾走恐惧,汗出于肝;摇体劳苦汗出于脾。故春秋冬夏,四时阴阳,生病起于过用,此为常也。”认为人体疾病的产生,与外感六淫、内伤七情、饮食失节、起居失常、劳倦过度等因素密切相关,强调其关键实质在于“过用”。

“两虚相得,乃客其形”,《灵枢·百病始生》:“风雨寒热,不得虚邪,不能独伤人。卒然逢疾风暴雨而不病者,盖无虚故邪不能独伤人,此必因虚邪之风,与其身形,两虚相得,乃客其形,两实相逢,众人肉坚。其中于虚邪也,因于天时,与其身形,参以虚实,大病乃成。”以临床最常见的风雨寒热侵袭人体为例,说明致病因素的存在加之人体正气的虚弱,是外邪得以入侵人体形成疾患的基本原因。四时气候的正常变化及人体正气的强盛,则是保持人体健康,防止外邪为病的条件。故《素问·评热病论》云:“邪之所凑,其气必虚。”从邪气之所以能侵袭人体,产生疾患的病理角度,反证正气虚弱,抗病力下降,乃病邪得以入侵人体的前提。

在病因方面推崇陈无择的“三因论”,陈氏认为,“医事之要,无出三因”,将复杂的疾病按病源分为外因六淫,即风、寒、暑、湿、燥、火;内因七情,即喜、怒、忧、思、悲、恐、惊;不内外因,则包括饮食饥饱、叫呼伤气及虎狼毒虫、金疮折、疰忤附着、畏压溺之类有悖常理的致病因素,实际上属于致病外因的范围。三因可以单独致病,也可相兼为病,在三因致病的过程中,还可产生瘀血、痰饮等新的致病因素。

《三因方》自序指出,“俗书无经,性理乖误”,“不削繁芜,罔知枢要”,因而削繁知要是其著述的目的。陈无择的三因论,是建立在“辨证求因”、“审因论治”的基础上的。通过临床症状、证候类型和病理机制而探知其发病原因,并以此作为论治的依据。

陈无择临证重视胃气,辨证施治。他领悟到胃气是人身的根本,“正正气,却邪气”是医疗第一要义。他汲取前辈的临床经验,在藿香正气散、不换金正气散的基础上增添药物,创制了“温胃消痰,进食下气”的“养胃汤”, 药由厚朴(姜制炒)、藿香(去梗)、半夏(汤洗7次)、茯苓各1两,人参、炙甘草、附子(泡去皮脐)、橘皮各3分、草果(去皮)、白术各半两组成。此方一出,即广泛流传,风行一时。陈无择创制施用养胃汤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环境条件,温州依山傍海,冬无严寒,夏少酷暑,四季湿润,属海洋性气候,湿之为患尤多,故不畏其燥而适于应用除湿理气的平胃散、正气散和养胃汤之类。

总之,“清化”法是袁士良主任精研《黄帝内经》、《伤寒论》、《脾胃论》、《温热论》等历代医家经典著作,临证多法叶天士及先师柳宝诒等温病大家之法,结合江阴地域地理、文化、饮食等特点,认为江阴地域患者多痰湿体质,或气血瘀滞,诸多疾病可辨证为痰湿证,或兼夹痰湿证,或兼夹气滞血瘀证。临床用药多护及脾胃,脾清则痰湿无居所;常以清化痰湿气血为主或辅佐以清化,使得痰湿去、气血和;用药轻灵醇和,不伤本虚之正气。“清化”法值得进一步研究学习。